一个安静的邪路

【玉齐】大道不孤(十七)

第十七章 坦诚

润玉明亮瞋黑的眼眸中,蕴藉着无尽的柔情与真诚,容齐眨了眨泛红的双眼,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被褥,朝润玉点了点头。

给他一个机会,也给自己一个机会,容齐听见自己的心在这样开解着自己。

看出容齐的松动,润玉按下心中的忐忑和不安,决定将自己彻底袒露在容齐面前,将自己所有的卑劣,所有的不堪,全部据实已告,不再留有任何余地。

这是一场冒险,更是一次豪赌,润玉并不能确定听完后,容齐会不会嫌恶他,会不会不再爱他,但是润玉顾不得了,润玉现在只知道,容齐值得,值得坦诚,值得信任,值得他执手共度漫漫余生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饶是下定了决心,润玉还是几度启齿,才鼓足勇气说了下去,“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,我心机深沉,图谋……图谋不轨,狼子野心,居心叵测,我……”

“嗯?”容齐不解地看向拼命用不堪的词汇贬低自己的润玉。察觉到润玉眼中的不安和慌乱,容齐忍着浑身泛起细密的钝痛,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“……”润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巧言善辩的自己,在容齐面前竟如此笨嘴拙舌。深吸了一口气,润玉起身在四周布下了结界,坐到容齐床边,对上容齐清澈的双眸,终是将自己所有的心路历程和未来谋划娓娓道来。

“你我相识本源于一个意外,废天后荼姚欲在锦觅下凡历劫之时加害于她,锦觅当时是我未婚妻,我自是上心,且看她天真烂漫,颇有好感,匆忙下凡相救。回到天界,我怕荼姚借此发难,故而先去水神,即锦觅生父处请罪,告知锦觅命格被改一事。”

万事开头难,开口后润玉反倒平静了下来,叙述道:“我先前也跟你说过,锦觅生母先花神乃荼姚所害,水神一族素来与荼姚不合。未防锦觅再遭不测,我时时看护于她,果不其然,荼姚一计不成,又出了北临狩猎之事,连累了你。”

“旭凤倾慕锦觅,追随她一同下凡,我和旭凤的叔父月下仙人丹朱,掌姻缘之职,不顾锦觅乃是我的未婚妻,旭凤未来的嫂子,徇私为锦觅和旭凤绑上了红线。”说到此处,润玉冷哼了一声,“起初我心中亦是不忿,但后来倾心于你,便已决意解除婚约,成全他们。”

“父帝看重旭凤,又有荼姚和鸟族撑腰,旭凤行事素来任意妄为,我原本打算借成全旭凤和锦觅之由,让旭凤将你升仙,然后与你一同隐居山林,不问世事,做一对逍遥快活的散仙。不想你我当日说起失忆和母亲一事,让我记起了儿时的记忆,反招来了祸患。”

想起生母之事,润玉心中一痛,眼中泛起了泪意,顿了顿才继续道:“荼姚颠倒黑白,阴狠毒辣,父帝为政不善,二三其德,纵容荼姚诛杀我母,借题发挥,栽赃陷害,致使洞庭三万水族流离失所!”

察觉到润玉的痛苦,容齐苍白冰凉的手悄悄握上了润玉紧捏着的拳头,润玉平复下思绪,反手握住,柔声道:“我本来不想因我之故拖累你,所以宁可违约让你那般伤心,也不敢再下凡见你。可我做不到不去看你,而每每忍不住看到你痛苦挣扎的样子,我的心就痛得失去理智。怀着侥幸的心理,我一次又一次的下凡和你相见,没想到还是被荼姚发现,反而让你又受了这么多苦。”

双手将容齐的冰冷的手捧到胸前哈气取暖,润玉心中满是心疼和后悔,自责道:“不管你会不会恨我,我真的无法再放手了,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忘记一切重入轮回。原本我打算等你走完这世,身殒之时将你的魂魄收拢到天地至宝人鱼泪中,然后……”

润玉顿了顿,深吸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若是大事能成,到时候我也就无需再顾及什么,然后可以给你重塑仙身。这样既免去无谓的纷争,你也不必受洗髓脱骨之苦,不想荼姚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。”

“大事?”容齐心中一跳,赫然抬头看向润玉。

“是。”润玉对上容齐投来的视线,一字一句郑重道:“父帝当年屠戮兄长,缵承负扆,狼虎其心。为夺权位抛弃先花神,迎娶毒妇,为害六界。为夺权柄,利用我母,辱妻弃子,祸深于莒仆,衅酷于商臣!天地难容,人神嗟愤!”

润玉越说越义愤填膺,慷慨陈词,掷地有声,“天命有常,惟有德者居之。父帝在位多年,玩弄权柄,昏聩无道,积怨满于山川,号哭动于天地!使得义夫切齿,壮士扼腕,怎堪为六界君父!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。父帝失德,自当让贤!”

这一席话说完,满室寂静。

容齐怔怔地注视着神情肃穆的润玉,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惊起巨浪惊涛。他早知润玉绝非池中之物,却不想竟怀有如此壮志雄心。

润玉却是在长久的沉默中,越发的不安和忐忑,观察着容齐的神情,唯恐他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和嫌弃。

像是在等待一场能定生死的判决,时间被无尽拉长,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心生焦灼,润玉见容齐久久不语,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:“这样的我,你……可会嫌弃?我……我这一生所求不多,只要每日多爱我一点点,日日复月月,月月复年年,年年复此生。无妨爱我淡薄,但求爱我长久,可以吗?”

容齐没有回答,还抽回了手,眼看润玉眼中期待的神采一寸寸熄灭,才开口问道:“若是没能成事,在你的计划中,我的魂魄会怎么样?”

润玉缓缓放下空了的双手,整颗心像是也空了一般。酸涩和难过的情绪一同涌上,瞬间红了眼眶,润玉垂下眼眸不让容齐看见自己的脆弱和受伤,低落道:“忘却前尘,重入轮回,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,只是魂魄在人鱼泪中温养些时日罢了。你若是不愿意留下,我现在也可以送你重入轮回,只是你魂魄受损,最好等恢复了再……再转世。”

说道最后,润玉声音中已经夹杂了几分哽咽,见润玉如此,容齐轻叹了一口气,握起润玉的双手,轻声道:“傻子……”

这一声傻子似嗔似叹,缱绻着无尽的柔情和怜惜,听得润玉心神一震,霍然抬头看向容齐,眼眶中泪意还未散去,像是难以置信一般,唯恐会错了容齐的意思。

容齐同样双目含泪,却对着润玉莞尔一笑,认真道:“愿得展功勤,输力于明君。”

“齐儿!”

一念天堂一念地狱,润玉只觉得刚才短短几息的时间,他从地狱天堂走了个来回,心中大悲大喜,命运大落大起。将容齐牢牢抱到怀中,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滚落了下来,润玉哽咽道:“谢谢你,齐儿,谢谢不嫌弃我。”

感受着润玉温暖的胸膛,容齐双手回抱住润玉,无奈道:“不要再妄自菲薄了,我怎么会嫌弃你,我从未遇见过比你更傻和更好的人了。我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,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,但我现在觉得,润玉,如果是为了你活下去,这六界再没有比你更值得的人了。”

“齐儿!”疼惜地将容齐抱得更紧些,润玉心中又甜又酸,“我们要一起好好活下去,为了我们自己,那些杀不死我们的,只会使我们更强大。”

“嗯。”容齐拭去润玉眼角落下的泪水,笑道:“润玉,我现在有点痛,浑身都痛,不剧烈,没有天命那么厉害,但是缓慢而绵长。”

这直白的示弱和寻求抚慰,背后是全然信任和依赖,润玉惊喜过望,急忙运起灵力输送过去,“我这就给你镇痛。”

“还有药好苦,你送我的话梅糖我已经吃完了。”容齐本就十分虚弱,方才心神都在润玉身上强撑着精神,没有察觉,此时靠在润玉怀里,疲惫,疼痛和无力一同涌上,才感受到了这洗髓脱骨的折磨。

“你睡一会,我这就去帮你再买。”润玉此时恨不得以身代之,让容齐不再受着疼痛折磨,又恨不得分身几人,一个去买话梅糖,一个陪着容齐寸步不离,一个去找黄岐医官,看能不能再用些药减轻容齐的痛苦。

“嗯。”任由润玉扶着自己躺下,又给自己掖好被角,容齐闭上眼睛,第一次发现疼痛不只是苦的,原来也有甜的。

如他和容乐所说,哪一个帝王,没有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。若是这未竟的志愿,能够通过润玉来实现,倒也不失为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。

润玉会是一代明主,容齐从未如此刻笃信自己的眼光。

 

药汁的苦涩被糖的甘甜冲散,身体的痛苦在陪伴和护持下减轻,容齐注视着正舀着药汁,送到自己嘴边的润玉,只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舒适日子。

容齐,已然别无所求。

每一口汤药咽下,都会给身体和灵魂带来痛苦,随着饮用日久,疼痛愈烈,但容齐越喝,越觉得这汤药甘之如饴。

仙生漫长,今后的悠悠的岁月能和润玉一同携手度过,现在受的这些苦楚,都显得那般微不足道。

含着润玉塞到口中的话梅糖,容齐摸了摸凑到床前的魇兽毛茸茸的脖颈,笑道:“魇兽昨晚可有吃什么有趣的梦境?”

容齐在璇玑宫住了将近一个月,和魇兽也相熟了起来,魇兽吐出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,是容齐转移注意力,抵御疼痛的一大消遣。

魇兽亲呢地蹭了蹭容齐,听话地吐出了一个梦境,这本是一个小仙侍无关紧要的思春之梦,梦中倾慕的对象,又是那名满天界却偏偏要抢占嫂子的火神旭凤,只是在梦境颜色转变成黄色之前,小仙侍和同伴的带着嫉妒的抱怨引起了容齐的注意。

“火神殿下怎么就看不见我们的爱慕之意,非要在锦觅那棵枯树上吊死呢?唉,要是火神殿下这么殷勤的对我,我早就答应了。”

荼姚被废,鸟族正乱,刚有奏折弹劾鸟族长老隐雀前往魔界,不知有何图谋。已从润玉处了解旭凤和锦觅前因后果的容齐,打散梦境后,微微皱起了眉。

火神的威望在经年累月中不可轻易撼动,但是他和锦觅婚前灵修之事,或许是一个突破口,润玉碍于锦觅清誉不能利用,容齐可没有这种顾虑。

tbc

玉儿事业线——开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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