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安静的邪路

【玉齐】大道不孤(二十二)

第二十二章 有愧

雕花木窗外,是天界罕见的阴雨,水神、风神神去形灭,天地色变,为之怅然涕下。容齐倚窗而立,任由寒风吹入雨水将前襟打湿,一动不动。

润玉进来就看见容齐对窗沉思的模样,忙上前将人拉过来,施法蒸干衣物,心疼道:“父帝感念水神德行,下令天界降雨七日以示哀悼。你本就灵力低弱,冷雨寒风侵体,万一病了如何是好,怎这般粗心大意,不设下结界挡雨。”

容齐随润玉坐下,并不接话,自水神、风神遇害消息传来后一直紧皱着的双眉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,只问润玉道:“关于水神、风神被害一案的卷宗,如何了?”

握住容齐冰凉的双手,润玉心中对两位仙上的突然仙逝也是悲伤不已。当初水神对簌离和龙鱼族照拂有加,自己曾多次被荼姚诘难也多亏他前来解围。水神胸怀仁善,悲悯苍生,退婚时又曾许下诺言会助自己一臂之力,更赠予九转玄元丹助容齐飞升,种种恩情润玉感念于心,未曾想遭此横祸,不由轻叹了一声,“我刚从父帝那回来,父帝接受了我的建议,决定封存卷宗,直到找到真凶。”

“嗯……”容齐沉吟了片刻,又问道:“你对这真凶是谁,心中可有头绪?”

润玉摇了摇头,亦是皱眉道:“天界能操控琉璃净火的唯有荼姚和旭凤,荼姚被关在毗娑牢狱,绝无出来行凶可能,至于旭凤,他为求娶锦觅,讨水神欢心还来不及,怎可能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。而且飞白体,琉璃净火,旭凤在场时间,种种所谓的证据背后,嫁祸之意太过明显了。”

“这么说来,行凶之人一定修为高深却不为众仙所知,轻易定是查找不出。”容齐无意识地揉捏着润玉修长莹白的手指,再次问道:“凶手为什么要杀水神和风神?两位仙上可与谁有旧怨?”

“这也是我困惑不解的地方。”润玉再次摇了摇头,“水神德高望重,万人敬仰,从不与人结仇,唯一的仇家也只有杀害先花神的荼姚一人。若说是旭凤一党,近日水神对锦觅和旭凤的婚事已有松口之意,更兼二人已有夫妻之实,和旭凤成为翁婿,不过早晚而已,根本没有必要去杀害水神。”

“那你呢?”容齐直直地注视着润玉,将心中的担忧吐出,沉声道:“有没有可能是旭凤一党刻意设下一局,营造出你嫉恨水神退婚,身后的势力不能为你所用,反而成为旭凤助力,所以设下毒计栽赃旭凤,意图一石二鸟的情况呢?”

“啊……”润玉张了张嘴,虽感动于容齐事事为自己着想,但还是无奈道:“旭凤和他麾下众人皆是有勇无谋之徒,绝无做此等行径的可能,更何况我从未暴露过自己的野心,水神和我私交甚笃,此事无论如何都猜疑不到我身上,你不用担心。”

感受着手中润玉掌心灼热的温度,容齐垂下眼睑,抽出双手,靠在润玉身上,像是放心了一样,重又问道:“锦觅姑娘怎么样了?她可有看过卷宗?”

“锦觅伤心过度,已经被长芳主接回花界修养。事关旭凤,卷宗除了你我和父帝之外,并没有第四个人看过。”润玉又是一声长叹,锦觅背弃婚约之举,归根到底错不在她本人,润玉如今虽然对她已无男女私情,但终究情谊还在。当初润玉找水神退婚时所说的愿意将她视作妹妹照拂,也不是虚言。

“她天性纯真懵懂,如今好不容易认回生父,还没有感受多少父爱,没想到突逢此劫,一时之间定是接受不了的。”润玉心中对锦觅涌上一阵怜惜,“她心里那般难过,水神之职怕是无暇顾及,旭凤忙着安慰她,明天我就向父帝请旨,由我代劳一阵吧。”

对上容齐看过来的视线,润玉在容齐开口之前补充道:“放心,不过是一些文书工作,行云布雨的安排,不涉及水族权力。”

“嗯。”容齐重又望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水,掩去眼中的纠结,缓缓道:“等雨停了,我想去花界看看锦觅姑娘,在凡间的时候,好多次都是劳她给我医治,我还没认真地谢过她,水神仙上对我亦是有恩,我想去祭拜一下。”

“好,你到时候跟我说一下,我陪你去。”

咬住下唇,容齐拢在袖中的手指紧攥内襟,“我想自己一个人去。”

润玉不疑有他,将容齐揽到怀中,应道:“好,依你,记得带上魇兽,若是灵力不济了,就让它代步,千万不可累着自己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容齐阖上眼,轻呼出口浊气,终是下定了决心。

润玉虽有夺嫡之心,却不会不择手段,所有谋算筹划还要求个问心无愧,远没有他自己口中的那般不堪,这恩将仇报的小人行径,只能由他来做。

 

从来四季长春,百花齐放,团花锦簇,姹紫嫣红的花界,似乎也因新花主的悲伤而失去了往日的颜色。容齐拜见各位芳主后,由连翘引路去见了锦觅。不过寥寥数天,只见锦觅和在洛湘府时几乎判若两人,懵懂纯真的双眸中浸染了沉沉悲伤,颜色憔悴,身体瘦损,再不见凡间圣女灵动和快乐的模样。

水神、风神的牌位和先花神的供在一处,容齐庄重而肃穆地焚香祭拜后,望着锦觅呆滞无神的样子,原本打好的腹稿在唇齿间绕了好几圈,都没能说出口。

反倒是锦觅,解除珈蓝印,取出陨丹之后,灵台不复先前浑沌,也能看出些他人眼色,见容齐欲言又止,自己倒先开了口,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见容齐面露犹豫,张了张嘴仍是不语,锦觅涣散的目光终于汇聚到了容齐身上,强作平静道:“我没有那么脆弱,你知道了什么,或者想说什么,就说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容齐紧攥双拳,借修剪圆润的指甲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,才让压下了心中让人痛苦的愧疚和犹豫,启唇道:“润玉前几天忙着追查两位仙上被害一案,我本想问问有什么线索和进展,没想到他不但不回答,还拒绝给我看卷宗,说是事关重大,天帝陛下下旨封存卷宗,真相大白之前,谁都不许查阅。”

闻言锦觅抿紧了双唇,双眉紧皱,一眼不眨地盯着容齐,等他继续说下去。容齐几乎不敢去看锦觅的眼睛,继续道:“我觉得事有蹊跷,或许他们已经查出了什么,但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顾虑,不能公之于众。”
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,锦觅因为容齐的话陷入了沉思,而容齐也因心怀愧疚不再出声。

一想起洛霖,锦觅眼中闪烁起泪光,哽咽道: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,你知道他们把卷宗藏到哪儿了吗?”

容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刻般卑鄙可憎,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自己良心的凌迟,但一想到润玉,还是咬牙道:“说是一个叫披香殿的地方,你要不先随我去璇玑宫,等润玉回来先问一问他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锦觅果断地拒绝了容齐的提议,面上是前所未见的凝重,“既然是天帝陛下的命令,小鱼仙倌也不好违抗。我先前已经对不起过他,不想再让他为难了。”

“嗯。”容齐越发觉得在锦觅面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,干涩道:“你……节哀,这件事一定会真相大白,还两位仙上一个公道的。”

“谢谢。”在锦觅真诚地道谢中,容齐第二次在她面前落荒而逃。

这是容齐第二次算计了眼前这个无辜而对他满怀善意,对他有恩的人。第一次他尚能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掩饰,这一次却是赤裸裸地展露了他的自私和卑劣。

回到璇玑宫,容齐倒茶的手止不住的发抖。容齐不知道锦觅看过卷宗后,会如何猜想,旭凤面对锦觅的质问,又会如何解释。但这无疑是一次绝佳的机会,借锦觅这把刀,来扫除润玉夺嫡之路上最大的阻碍。就算两人感情深厚没有得逞,也能在旭凤和锦觅之间埋根刺,只要婚礼迟迟不能举行,命门在锦觅身上的旭凤自己就会言行乖张,行差踏错,惹太微厌弃。

冰冷的茶水落到肚腹,容齐愧疚不安的心才重新平静下来,望着桌上在他断药后依旧不停供给的话梅糖,容齐不允许自己退缩和后悔。

有愧的是他,卑劣的是他,若有报应,承担罪孽的也是他,只要对润玉有利,他不介意自己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,身上裹满肮脏的泥泞。

 

出乎容齐意料的是,事情的发展,大大超出他的预期。锦觅让彦佑趁披香殿主事不备,将卷宗偷了出来,看完后向旭凤求证。然而面对只需要他一个否认就愿意相信的锦觅,旭凤竟是近乎默认的没有反驳,还让锦觅不要再追究真相,他愿意用余生来赎罪。

从锦觅处听到这一消息的容齐,直接愣在当场,一时被旭凤这让人不知说何是好的言论震撼了,等回过神,容齐当即猜出这行凶之人,一定和旭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看着哭得不能自已,伤心欲绝的锦觅,容齐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悔意,旭凤这般蠢钝,根本不配他费如此心力算计。

但事已至此,容齐只好在安慰宽解锦觅的同时,又埋了一个暗桩。

父母之恩,昊天罔极。

既然旭凤亲自在他和锦觅之间插了一把刀,容齐岂有不利用之理,就是不知道这对永远能给他惊喜的鸳鸯,还会做出怎样的惊天壮举。

满口承诺要追查真凶的旭凤不知何故不再往花界跑,反倒是终日借酒消愁,连军务都撇下不管了。润玉身兼两份差使,忙得脚不沾地,用了三个多月,才安排妥当水族各项事宜,期间还要分出精力来排除一个个可能的嫌疑人。

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,在感受过润玉的识趣后,太微又岂能容忍旭凤的不识趣,没过多久就以自由散漫,不思进取,夺了旭凤的军权。满心苦闷无处排解的旭凤,索性一头扎进常驻魔界边缘的军营中散心去了。

润玉忙完后,对旭凤和锦觅之间的矛盾一时不明所以,但碍于自己身份尴尬又不便询问,只好按下满腹疑虑,时不时去花界陪陪锦觅,宽慰劝解几句。

凡间又是一年梅子青时,容齐拉着润玉下凡酿了好几坛酒。所有的一切都按着计划有条不紊地部署着,越来越多的仙神暗地里倒向了润玉。

日月如梭,驷之过隙,转眼三年过去,锦觅出了孝期,旭凤也从军中回到了天界,而润玉这边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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